插图 行者李伟
纽约的地铁,与纽约现代化的城市形象反差颇大。从1904年,纽约的第一条地铁线路正式开始运营至今,列车的所有控制系统、车厢、车站和铁轨都还是一百多年前的那一套。就算是时代广场那样的大站,也只有在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地方才能看到一部直梯,或是在连接地面出口的地方找到一部扶梯,除此之外都是老旧的铁架梯。夏天,车厢里是有冷气的,而通道和站台却一律没有。若是从蒸笼一样的车站走进吹着空调的车厢,就会像“淬火”一样令人难忘。尽管地铁里的条件不大好,但这却并不影响纽约地铁在世界同行中的老大地位。有人说,只要能弄清楚纽约地铁的门道,就可以在全世界的公交系统畅行无阻。记得我刚到纽约第一天,走进时代广场地铁站,线路图倒是随处可见,可凑近了一瞧,几十条地铁线,简直就像是把一堆麻绳子搅在一起。
在纽约这个交通拥挤且停车费昂贵的城市,地铁是最实惠的出行方式了,这也和纽约人求实的性格比较吻合。地铁,既可以满足人们对低价格的诉求,也可以满足人们对于高效率的期望,所以,在车厢中,既会有西服革履的体面人,也会有衣着不净的流浪汉。等车时,每每看到轨道里有大老鼠乱窜,都会怀念起北京地铁里的现代和洁净以及那种熟门熟路的感觉。
在纽约乘地铁是个技术活儿,当地的地铁管理部门不但自拟的规矩多,而且还多变。记得去年暑假里,我乘地铁去哥伦比亚大学参加活动,当我下楼梯时,真巧,刚刚来了辆车,一看,正是我要坐的1线,也顾不上听喇叭里说什么了,不假思索地跳了上去,苦哈哈地在爆满的车厢里站了将近10站,眼瞅着到了116街,车却没停,直接飞驰向下一站的125街。我顿时慌了,忙问身边的人,怎么116街不停?对方是本地人,一听我的问,立马跟我一块儿着开了急:“你下一站快下车吧,得去楼上乘对开的普通车。这辆车是快车,只在大站停。”听了她的话,宝宝心里这叫苦:这地铁还分快慢车啊。
还有一次,我早上去学校,没留神坐过了站。我马上下了车,想到对面往回坐一站,但站定了却发现,这车站并不像国内一样能够双向互通。正在不知所措的当口,迎面走来一个金毛帅哥,可能是他遇到像我这样的外地人太多了,所以回答从容且带着些幽默:“Prince街站是单向通行的。如果你不怕花钱,就出站过马路重新买票,往回坐一站;若不太富裕但有闲工夫,就顺着这个车再坐两站,到Canal Street站下,那里可以站内换乘,免费!”
纽约地铁的老旧虽然常常被人们诟病,但单一票制两块七毛五的低价和快捷,却让老百姓的生活很难拒绝它,更何况在地铁里,还有些地上没有的乐子呢,其中最有特点的大概就是“地铁乐队”了。
这里的乞讨卖艺似乎和北京地铁的“小白菜”风格不大一样,有股子民间艺人穷开心的味道。那些人需要钱,但从他们和路人的交流中却能觉出,他们并不像实指着这帽子里的钱过日子。一次,我等车时,听一个扛吉他的黑叔叔弹了一首蓝调,曲毕,这位似乎是自我感觉良好,对驻足欣赏的人们说:“伙计们,今年的格莱美奖,那些人的确是搞错了,应该颁给我才对啊。”话音一落,围观群众居然报以热烈掌声,那样子活像是黑叔叔请来的托儿。我不禁暗地里想,这怎么看也不像是真心要饭的做派呀。
一年之后,我还有个新的发现:地铁乐队内部也是分了阶级的。在小胡同的地铁站里是那些背吉他就着自来水干唱的,而在时代广场这样的大站,台上可就是业界的翘楚了:人家用的可是电吉他和架子鼓外加接线板儿、扬声器之类的大家伙了,演奏的曲子起码也得是爵士和灵歌,俨然一副独立乐队的范儿,扮相和丐帮一点儿不沾边。每天上午十点早高峰时,演出准时进行。每当一曲终了,人群中必定会有那么两三个人给几个子儿,虽然不多,但每首曲子三四块钱,似乎也足以使演出者的情绪得以维持,若是得的多,或是能遇上个把跟着手舞足蹈的观众,他们耍得就会越发来劲儿。“有钱的捧钱场,没钱的捧人场”,看样子,这声天桥的吆喝竟能全世界通行。
纽约的地铁虽然老旧,但时间一长倒也生出了些感情。不知怎的,在纽约地铁里遇到的诸多人和事,总会使我有种梦回北京的感觉。后来我忽然想起霍金曾说的话,恰描述了我此时的心情:“遥远的相似感最让我感动。”